裤论观念 | 《新英格兰初级读本》对美国早期社会的塑造

一个国家与社会有什么样的公共生活与政治结构，首先其决定作用的是人们的普遍道德观念，而这种道德观念的前提离不开对对人性的认知。“人之初，性本善，”还是“人之初，性本恶”，还是“人之初，善恶都有”，还是“人之初，人是全然善的，之后被罪污染”，这几种不同认知，带来的是不同的社会与政治后果。

那么，起初美国社会形成的时候，人们的人性普遍观念是什么？这是很容易查到实际例证的。

“因为亚当一人的堕落，我所有人都犯了罪，In Adam's Fall, We sinned all 。”这是清教徒来到北美大陆形成自己是社会，并在北美印刷的第一本书的《新英格兰初级读本》（New England Primer）中的第一行话。来自圣经罗马书5:19 因一人的悖逆，众人成为罪人 。

这一句教义是新英格兰承自以色列的遗产的一部分。所谓的“原罪教义“从犹太教 传入基督教中，逐渐成为美国早期历史中的基督徒殖民者的核心原则。

《新英格兰初级读本》（New England Primer）不只是殖民者印刷的第一本公开出版物，更是儿童启蒙读物占统治地位位置长达150年的最畅销书。被称为“新英格兰的小圣经”。不仅在新英格兰，而且在其他美洲殖民地和英国部分地区广受欢迎；到 1830 年，估计已售出6到 800 万册。

在导演罗伯特.艾格斯（Robert Eggers）的恐怖片《女巫》中，父亲威廉（William ）带着12岁的儿子凯莱布（Caleb ）在树林中打猎。背着枪、踩着枯枝，父子之间展开了交谈：

父亲问：“能否告诉我你人性中堕落的一面？” 。
儿子回答：“我堕落的一面在于缺乏勇气，屈服在原罪之下，只能是原罪，且一直是原罪。”

电影中这个孩子的原罪观念就来自这本启蒙教科书。但是，在中国人看来，这种让孩子认知善恶的观念居然是邪恶的，至少不那么让人愉快。

按今天普世价值拥趸来看，儿童就应该学习、玩耍，而不是让他们认识人性。所以，这类人把这个本书所代表的时代称为：the black legend of childhood. 儿童的黑暗传奇。

简单说说这本书的时代背景。

1630 年，温斯罗普带的清教徒在马萨诸塞湾地区定居，目标是建立一个基于请教伦理所体现的圣经原则的社会。信徒皆祭司的教义使得清教徒认为向所有公民教授阅读，以便他们能够了解和遵循基督教经文，是非常必要的。

1636年，他们建立了哈佛大学。
1642 年，马萨诸塞州的法律就要求对所有儿童、仆人和学徒进行识字教育。 
1647 年的《老骗子撒旦法令》提出，为了确保“学问不得埋葬先人的坟墓”，要求每个乡镇 50 户家庭就必须聘请一名教师。两倍于此规模的城镇被要求设立学校。大多数学校都可以买到的圣经。1638年，他们开办了第一家印刷厂。

此时，新英格兰已经准备好出版一本普通人负担得起的、便携的教科书。于是，到了1690年，他们正式出版了结合拼写与阅读指导的《新英格兰初级读本》。

这本书产生的另一个时代背景是理性主义的抬头，清教徒们认识到教育仅仅依靠学校与教会是不够的，他的第一责任人是家庭。所以，编写一本家庭读物十分必要。

这本书的作者是本杰明·哈里斯。1679年，他出版的辉格宣传册为他带来牢狱之灾，为了躲避害，哈里斯来到波士顿。

哈里斯借鉴了约翰·阿莫斯·柯美纽斯 (John Amos Comenius) 的 Orbis Sensualium Pictus 和他自己的新教教义原则，结合了粗糙的木刻插图，来讲述圣经道德。从字母拼写、简单的字母组合和音节开始，逐渐增加到的复杂句子。罪、死亡、惩罚、救赎和尊重权威的主题通过按字母押韵的诗句、祈祷和经文来展示。

18世纪早期教育家约翰·克拉克写道，“儿童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。”他们生来没有思想，通过经验学习。他们的“第一位相识……是可感物体，这些物体必定用各种不同的观念，将空空的心灵壁橱填满....。教育的任务，就是陪伴和呵护，孩子们度过脆弱敏感的童年，庇护他们尚无警觉意识的单纯心灵让他们不至于偏离轨道，沉迷于虚幻的感官快乐。”

《新英格兰初级读本》奠定了现代社会儿童教育的开端，而塑造了美国国家的道德原则：

人人都有罪，没有人是天使。

詹姆斯·麦迪逊也指出:“用种种方法来控制政府的弊病，可能是对人性的一种耻辱。但是政府本身若不是对人性的最大耻辱，又是什么呢?如果人都是天使，就不需要任何政府了。如果是天使统治人，就不需要对政府有任何外来的或内在地控制了。”

这种美国式的立国精神与观念原则是基督教道德对人性的四重认知：

第一，人不可能无罪，所以没有真正的无辜者;
第二，人都是因为行为不当而招灾，没有真正的不公允，所有的人都应该受苦。
第三，人自以为无辜，一直到神促使他良心的发现，他才意识到罪孽。
第四，从亚当以降，人是生来就有罪的。

如果没有《新英格兰初级读本》这样对人性的认知，怎么可能产生麦迪逊所说的，政府的制度设计是为了用野心来对付野心，这样思想的？因为那个时代的美国人从不假设人性是善的，善仅仅是一种可能。

2021-12-15 https://pbs.twimg.com/media/GX74e9nXUAApaTX.jp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