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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母亲到晚年的时候,每每端起饭碗,总会说:“挨过饿的人才会知道饭菜的香甜,我现在吃什么都觉得好吃。”她经常会给孙子孙女讲过去挨饿的事情,孩子就会问:“饿了不会吃蛋糕吗?”简直叫人哭笑不得。

过去,我们的说法是“三年自然灾害”。听母亲说,那两年,我们家光吃秕糠就吃了两囤角(囤角就是粮囤,一种装粮食用的容器,容量很大),而粮食则都交了公粮。说起当年的情景,母亲至今还有些动容。她说,那时候,凡是能入口的东西都叫人们给吃了,不能入口的也吃了。有的东西,连牲口都不肯吃啊!看人们饿得实在没有力气了,村干部就叫人们尽量少出工,人们没事就蹲墙根,或在炕上就那么躺着。我倒是清楚地记得,我们生产队的刘西胜大爷家有个儿子,个子很大,却爱抽羊角风。有一天,终于饿得受不住,病又复发了。刘西胜大娘到公社粮站去买粮食。粮食还没买回来,他儿子却已经挺不住了,经过一番挣扎终于咽了气,临死他连娘的面都没见到。我们这些孩子们去看热闹,看到他母亲正买粮食回来,一进院,听说儿子死了,将粮袋一扔,跑到屋里,抱着儿子放声大哭。那哭的真可谓惊天动地,以至于那情景到现在还深刻的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到我有完整记忆的时候,最困难的时期其实已经过去了。即便是这样,人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。有的年份,生产队分口粮的时候,根本就开不了秤,也就是说,种了一年地下来,连一斤粮食都分不到。你就可以想想,庄稼人一年的日子是怎么熬的。那时候,人们就靠着剜野菜、采树叶来糊口,以至于后来野菜也剜光了,树也成了秃子。我经常跟姐姐们到地里去采一种稗子草籽,晾干后用石磨磨成面,用来蒸干粮。实在没有东西可吃的时候,就将脱去粮食的玉米核,用碾子轧成面。和面做干粮的时候,哪里能和到一起?于是,人们就将榆树皮压成榆面。榆面很黏,掺到玉米核压成的面里,就可以和到一起了。这样做成的饭吃下去,连屎都拉不下来。我自己就有过那样的经历:由于拉不下屎来,就使劲努,以至于将肠子都努出一截来。大人们将这种现象叫“掉腚”。我就经常这样“掉腚”。每次“掉腚”的时候,母亲都要将我的屁股洗净,然后,用热水浸过的毛巾做热敷,慢慢的,那肠子就复了原位。直到近年,母亲还开玩笑的提到当年“掉腚”的事。